青玉茉莉  
假意相愛

「亓清」遗世星河

AYan出品


*ooc勿上升

*科学家亓x商业天才清的恋爱故事兄弟情

*未来设定

*文笔渣勿喷

*21000+



“我们在渺茫宇宙中深邃的蓝,点点星屑交辉。 

   在不比远古的当下里,人工智能的风靡伴随的是人们遗失的感情。

   罪魁祸首却对着一团糟的世界无能为力。”

                                                                                    


00.

公元2240年,第三次世界大战结束60年,战争中各国家为了取得胜利用尽高科技手段。战争结束后,为了进一加强世界地位,整体科技不减反增。




就在被人工智能所取代的越来越多后,一大批科学家开始对感情麻木,不能理解这种事物的用意,人们称其为:星河孤独症。




星河孤独症,不同于他诗意的名字,一旦患上星河孤独症,那将会慢慢遗忘所有感情,把自己封闭起来,直至死亡。在另一种程度上,星河孤独症也可以理解为较深程度的社交恐惧症。





01.


简亓抬起手,抿了口手中的美式咖啡,白衬衫的领口处平平整整的系着一个酒红色的蝴蝶结。他转身,伸手拿下木质衣架上的白大褂,向实验室走去。实验室是封闭的,除了实验台上那一盏白晃晃的台灯,剩下的就只有屋顶上缓缓流转的星辉。机器人小七跟在简亓身后,眼睛里闪着光。




简亓出生的简家本来在科研界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从小的潜移默化让简亓性格里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温柔,而因为父母的工作,小简亓能用高科技解决的绝不多费口舌,才养成了现在的他。



可在简亓十五岁那年,一场似是意外事故的坠机带走了简父和简母的生命。在读书的简亓在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收到了父母不久前寄出的一封定时邮件:“小亓,你还有个弟弟,我与你爸爸为他取名简宁。”




 简宁?简亓对此嗤之以鼻,拿着父母的遗产投入到了研究中,简亓一下子从云端跌落,也似乎在一夜之间醒悟。



“这年头,谁还会在乎一个素未谋面的弟弟,如果不及时作出一项重要的研究,那么简家的地位将会在瞬时间一落千丈,”他这样告诉自己。




在这个野花盛开的时代,各界英才层出不穷。父母留下的遗产虽不少,但亦不能算多,仅能支撑简亓读完研究生。若是四大家族想办,简家的名声将会一夜之间被人遗忘。



简亓缺的是钱,不是弟弟。




简亓走进实验室里,对着屏幕输入了几个字符。一片没有声音的静谧。如今的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面对着父母的意外手足无措的少年。一边在斯坦福读书,一边研究赚钱,和简父简母的旧识见到他都称一声天之骄子。




但在自己无助的时候,谁来关心过自己呢?简亓又感到有些悲哀。




不然就此放弃吧,像个普通学生一样上课下课,出门归家。简亓曾经这样想过。那时的他真的有些累了,不懂为什么当初自己不坚持追梦,反倒选了一条这样崎岖不平且看不到终点的路。



但是他已经停不下来了,所有人都知道,科学界天骄被上帝召去后,他们尚未成年的儿子接替了他们的工作,继续代表简家进军科研界。彼时万众瞩目。




从小就被仰视的简亓无法说服也无法接受像一个逃兵一样放弃。




别人看到狗被打败而夹着尾巴逃跑时的狼狈的目光,就会是他们看待我退出的目光。简亓最终没有勇气走出这一步。但却再也不以简家的名义向外公开任何信息,发表任何声明,他只是把自己关起来,没日没夜地做实验。




他此次实验的目的,是控制电子并用其连接信号,此物若是问世,那便无需再惧怕战争的来临,毕竟可以随时探测敌方的消息。




桌子上排列着一排金属仪器,全部被天花板上的光映出了星辉,无一例外。简亓用手转动了下桌子旁侧的开关,便投影出了一个计算机桌面似的东西。



其实简亓的手是生的十分好看的,素白修长,摆弄着桌上的仪器的画面,倒是显得格外美好。




但这件事情并不美好,简亓虽然异常聪慧,却从小向往文学,就在前几年,历史悠久的B大中文学院正式宣布关闭,称当今已经有太多人忘了感情,而文学这一艺术正是由感情而生,若是没了感情,他也就没了存在的必要。



B大此举一出,大小文学院相继跟随。简亓只得远赴彼岸的美国,继承父业,却也慢慢让自己越来越像一个机器人。像机器人一样不露声色,隐去感情。




简亓找到屋里的旋钮,手指头动了下,实验室里的星子变了个颜色,简亓享受他的光亮,独自一人在这个世界里享受。




身旁的本命机器人小七动了一下,惊醒了简亓。




“小七,你知道吗?刚刚我和星星聊天,他们和我说,我不过是个可怜的人罢了。”明明是这么悲哀的一段话,简亓的声音还是毫无波澜,是那种带着疏离的温润。




短短30个字,却是简亓对着小七才会说出的话语。




艺术与感情共存,在汹涌的海浪间澎湃,开启新的空间。




02.


橙红色的胭脂妆点了夕阳,不负无限好。




简亓从实验室出来,漫步回到家中,在机器人身上轻轻敲了几下,再打开笔记本电脑便跳出了上周预约的今晚的Memory餐厅的页面,确认无误才放下心。关闭了电脑。




简亓拿起一本全英文的小说阅读,同时桌子上的仪器感应,燃起了桌角的蜡烛。轻轻烛光叫他想起多年前写过的诗:“绫锦遗子默,红烛泪两行。”




他抬手看了看表,时间已到。




他通过参加互联网上的竞赛之后得到了一个与四大家族之一程家的见面机会,为了能打动程老爷,他已经花费了一个月的时间来准备。




程家能以华人的身份进入美国四大家族之列。除了程家祖辈的汗水以及运道,还有这些年经商一直保留的规矩:只与有实力的人合作。




看上去好像是什么话都没有说,事实并非如此,这才是在商场中最难做到的事情。




按说这个规矩正是实力过硬但是不善交际的简亓的福音,但是他还是有些无措,他感觉自己已经抓不住少年时的那一种美好了。



每天昼夜奔波,辗转反侧,为的究竟是什么?名?利?都不是。他笑了,带着些许自嘲的笑。




不断的朝着没有目标的方向前进。或许这也是我们存在方式中之一的世界中的一条既定规则?




简亓还是简亓,简亓已经不是简亓。




他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了Memory ,却没有看到意料之中的程老爷或是秘书,只有一个约莫十七岁的少年坐在椅子上,一件黑色的卫衣上帽子晃晃荡荡。



他见简亓来了,并没有什么拘谨或是傲慢的神情,反而一笑,眉眼弯弯道;“你好,我叫程以清。”简亓嘴角僵硬地笑了一下,本以为程家只是找他签下合约,不会有过多的废话,但是没想到来了这么一个话痨二少爷。




程以清,程家二少爷,不同于大少爷程以鑫的温文尔雅,他从小桀骜不羁,却在经商上别有天赋,深得程老之心。不过他的到来却是让简亓有些措手不及,毕竟两个不到二十岁的小男生坐在一起谈上亿生意的画面,实在是有些让人忍俊不禁。




简亓不知道如何开口是好,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小七。小七适时地放出了一点带有白茶香气的信息素,让他心安了不少。




2215年后出生的婴儿在出生时都会携带的本命机器人,会有独特的安抚主人的信息素。而每个本命机器人携带的信息素都不尽相同,信息素是一种,而信息素气味的散发不比医药学家费心研制的药物安抚效果差多少。




程以清注意到了对面人的异样。转过脸偷偷笑了笑,想:早就听说简家儿子性情冷淡,这一看哪里是冷淡,分明就是小孩子般不敢见人。



但程二少是何人,从小变了法的讨人喜欢。当即划了划菜单,小手一挥拿出了小少爷的阔气,要了一壶特级白毫银针,浅浅的香味萦绕在桌子周围,淡绿的茶汤里银白的针样的茶浮浮沉沉,简亓面上的紧张好转了些。




是简亓本命的白茶,像极了他本人。优雅,温润,柔和。




对面的程以清是橙汁。




程以清一向不喜欢喝茶,尤其不喜欢白茶,觉得白茶的制法尤为奇怪。说是发酵了,却还只有一点点。不是单纯的清淡,也没有红茶黑茶的浓醇。今天的他比白茶更奇怪,闻到这种味道,心知肚明是简亓本命机器人的信息素,自己却也心神宁静了不少。



好像在冥冥之中有一种特殊的亲人般牵连。莫名的他也对简亓亲切了几分。




白色桌布上的烛光摇曳,乳白色的烟还没冒出来就已经消散,只留下淡淡的香味。在程以清的喋喋不休和简亓的不知所措中,一个上亿的生意就此签订。



与此同时,一个故事也从这里开始。




简亓按下旁边的按钮,把手腕上的表对准了上面的显示屏,用餐完毕。程以清在旁边看着他,说不清在想些什么。




临走,程以清回头了:“简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星星并不是孤独的,他们都存在于自己的星河。”这时候的他已经了然了,不是简亓性子清冷,也不是少年从小家庭环境的胆怯,是那种让人无从下手的病症。




他忽然对自己之前的想法有些悔意。




简亓,简家子,星河孤独症患者。




人工智能是益于人的,却也是害人的,害得这清俊的少年再也读不懂别人眼里的世界。




03.


程以清回到家中,回想着晚间会面的场景。对面那个男孩虽大他两岁,却是不同于少年的沉稳,一举一动风度翩翩,素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温柔的声线里也没有任何感情。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令他产生了久别重逢的欣喜与眷恋。他皱了皱眉,对旁边的管家说;“去查查简家还有什么人。”




星河孤独症如果是孤身一人,那病情会加速发展,速度是之前的两三倍。就是因为如今的高科技,才会有这种比病毒感染还难治愈的病症。




以程家的关系网,得到这些消息并不难,没几分钟,管家就又拿着一个小黑盒子进来了,投影在墙上:“二少爷,简亓的父母还育有一子,在资料可以查到的范围内是生活在瑞士的,唤名简宁。”




程以清哦了一声:“资料上没说是几岁吗?为什么要把两个孩子分开呢?”




管家抹了把汗,二少爷怎么突然这么关心合作伙伴。但还是再次翻看了一下:“资料很奇怪,仅到了几个月就中断了,而且没有出生日期,毕竟还只是小道消息,不能全信。至于原因,我猜应该是简宁诞生的时间刚好是科研界动荡时期,备受瞩目,而简家作为科研大家,这时候公布消息只会让群众的讨论更加激烈,从而使科研界的发展与进步不被重视。所以才选择了隐藏消息。”




程以清招了招手,示意管家走开,自己盘腿坐在水床上,摁了摁太阳穴,真的找不到了吗?那这还真是有些麻烦。



程以清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仅见了简亓一面就对他如此上心,好像冥冥中有一种特殊的羁绊,他感觉脑子里此刻只有一片乱码。




他泄气地叫了一声,转身打开了床头的投影机,开始玩游戏。




简亓在结束会面后,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七转八转又到了自己的实验室,实验室的一个角落里,并不是简亓所修的物理需要的仪器与材料,而是五颜六色的化学试剂。




简亓拉上角落的门,感觉舒服了不少,刚刚在吃饭时强装的淡定不复存在,“自己许是患了星河孤独症的”他想。



程家二少爷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也是在说这个?




简亓是星河孤独症的患者,这是事实。




那年之后,简亓再没有去检查过自己的身体,这也是事实。当时他的情况还没有如此严重,学校里的好友劝他去看看医生时,他是这样回答的:“星星在天上,如果不小心脱离了轨道,那再耀眼的光也无法把它带回应该归属的地方,所以啊,倒不如自己向前看一看,免得被那光芒搅得一团乱,进退两难。”




简亓清楚地记得自己说的话,一字不差。




但是星星终归太为弱小,还是被那边的星群吸去了目光。




他转转头,不再去思考这些对他而言已经越来越难理清的感情。带上了白手套,开始调配化学药剂,并没有什么激烈化学反应的生成,只是手中烧杯里的液体仿佛有七色光一样漂浮,慢慢幻化成了夜空的颜色。




简亓看着它,只觉得极是安心,对于这种奥妙的颜色,他喜欢的到底是什么,谁也不知道,就连他自己也是。




是它本身的深不见底吗?或许还是以它映衬着的星光吧。简亓渴望自己变成一颗星星,星星是多自在的。没有被别人主宰的起落,除了自己特定的轨道,每天都在看着周围的伙伴升起陨落。




不像如今的人啊,口中脑中全是无尽头的智能,好像被禁锢在了这笼子一样。而且,好像真的没有人去注意前面的人工。




已经被全世界遗忘了的人工。




似乎再没什么东西可以打扰到他。他把门锁了起来,对着房间里的智能机器人小七望一眼,眼眸里有几分不可掩饰的倦意,那小玩意儿读懂了似的,发出信号关上了灯,一床被子从地下转出,在深蓝液体的微光下,简亓缓缓合上眼帘睡了。




螺丝与齿轮操控这个世界,又有什么来操控少年的心。




04.


黑夜的幕帘不知被谁拉上,天空中没有一点儿星星的光辉。树林里只是无穷无尽的暗,冥界般的阴森。程家大宅书房里,程以清与程老爷面对面。




“以清啊,你也不小了,17了,对吧?有些事情你也该知道了。”程老爷的声音是厚重的,带着岁月冲刷出的沧桑。”




程以清毕竟还是少年,夜的深沉也为他带来了不可抵挡的倦意,语气里有些不耐烦:“怎么了?”




程老爷已经不大清澈的眼睛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缓缓开口,淌下了一粒泪水:“其实,你并不是我和妈妈亲生的儿子。”




一声惊雷响过,盖住了程老爷接下来的话语。




窗外开始下雨,是那种极其突然的暴躁的雨,急吼吼地浇湿了地面。




程以清沉默了,知道真相并不会影响他的身份与荣华一丝一毫,只是肩上的担子真实地压了下来。他将要如何?




故事还在谜团与寂寥中继续……”



05.

程以清再一次约出了简亓,简亓这次换回了家常大学生打扮,一件白色柴犬帽衫,和程以清的黑色恰好凑成了、一对儿。




程以清选的咖啡店是如今少有的人工服务,店里的侍应生有一口流利的中文,是附近华人大学生深爱的去处。其实他并不存在为难简亓一说,只是感觉自己身上担负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使命。见简亓一脸不适地走进来,心中还生出来些微微的歉意。




程以清点了一杯热巧克力,想为简亓也要一杯相同的饮品,简亓挥了挥手,指尖一指菜单上的美式咖啡,点头像服务生致意。程以清看了笑,却又有点儿悲哀,拒绝与人交流,正是此病症的第一个症状。




简亓其实生得很好看,一双杏眼里水波荡漾,若是前几年,勾起嘴角一笑,春风荡漾。只是被人工智能所害,再没有那微暖的笑容。




程以清说话:“我能不能唤你阿亓?”




简亓叹口气:“你就是为了这个找我?程二少?”




程以清觉得这人好生有趣,自己还没说两句话,就急着逃走。“简科学家是嫌我烦?别忘了我们还有生意要谈。”他逗他。




简亓已经想不到那么多了,小孩子般信了他的话,有些着急又不知道怎么表达,丝毫没了中学时辩论赛上的英姿。




“程二少来是想再了解一下project的情况吗?是我失礼了。”没想到对面的人却没应他的话,只是轻轻抓住他的手,指尖微凉的温度让简亓一刹那失神。




“人工智能虽然流行于世界各个角落,但他们终究是他们,主宰这个世界的还是我们,因为我们有独一无二的感情,那是一辈子也无法被人工智能所取代的东西,也是我们所拥有的最珍贵的。”




“回来吧,阿亓,回到这个有温度存在的世界,好吗?”程以清的声音郑重而诚恳。




他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一条项链静静躺着,透明的玻璃中星河流转,粒粒星子熠熠生辉,边上镶了银,是简亓般的模样。




简亓真的慌了神,连连摆手,只是程以清执意,伸出手为他挂上了项链。




怎么可能只是一条项链啊,程以清有些得逞的得意,也有些小小的心虚。他的手腕上戴着的那个与其图案一模一样的镯子,正是项链的控制中枢。




“Night Star”这是美国著名心理研究师 Carver·H 还未上市的新作。利用无线信号的连接,配合人在情绪不安时心脏的跳动和体温的改变,让他的亲人与伙伴在第一时间知晓。看似是一个十分自私且霸道的东西,却也是拥有一个星河孤独症妻子的 Carver 花费了将近两年的时间专门为星河孤独症患者打造的情绪控制所。




桌上杯子里的液体有些冷了,窗外的太阳也慢慢褪去了它的热,咖啡店里没点灯,光线有些昏暗,简亓刚想在桌上寻找控制灯光的开关,恍然回神,手足无措地不知道怎么办。




程以清在对面看的了然,只是也没说话,看着简亓慢慢把手垂了下去,心想这人也还真能忍,又是有些复杂的心情,哭笑不得。




眼珠转了转,向吧台挥了挥手,声音灌了蜜似的甜:“姐姐,能帮我们开下灯吗?”程家二少爷人美嘴甜是出了名的,服务员小姐姐听到就颠颠儿跑去开灯了。他耸耸肩,对简亓说:“也没有那么难,是吧?”




简亓被程以清唬的一愣一愣,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温润:“是呀。”




星河是有温度的,随心情而变化的气象。




04.


加州的周末车马喧嚣,街上还留着清晨雾气缥缈,这是简亓一周中仅有的休息时间。




打游戏,简亓现在为数不多的娱乐方式,纯粹的益智而没有任何人际关系的单机游戏。只有计算,推演,进一步计算。




距离上次程以清的会面已经有一个月了,简亓仍旧过着独来独往的生活,整日整日地泡在实验室,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实验室。




蓝灰色的地毯上简亓翻了个身,突然看见投影仪闪了闪,一条视频信息发送过来,是程以清。“简亓,你知道简宁吗?”简亓有些讶异,自己父母才告诉自己不久的消息,怎么就传到了这位少爷的耳朵里。




那面声音还在继续,程以清的眼神非常凝重,但是带了些许不安与躲闪“想必你的父母应该和你提到过吧,那次李叔拿来的资料我翻了翻,才无意间看到。简宁现在也在美国,我就想着和阿亓商量商量要不要把他接回来。”




简亓觉得这个世界真是玄幻,这小少爷怎么还就和自己杠上了。细长的手指在空中划着发送信息,一字一字真实的国语:“谢谢程少的好意,只是我一个大学生你又让我如何去抚养一个孩子?我与他素未谋面,以我现在的情况,反倒会影响他的精神,我想父母在天之灵也不想看到他被我这个近乎精神病的哥哥所拖累吧。”




程以清拿着手机在守着,一见简亓回复,心里有些开心,又和三月天似的变了脸,表情凝重,心里有些隐隐的痛。“那就不接,”他回复,心里还有些小小的侥幸,要是简亓心里挂念弟弟挂念得紧,自己还真不知道怎么交差。




街上蒙蒙的雾开始散去,一线阳光照进了简亓的窗子,望着逐渐开始忙碌的人,他心里不由得有些惶恐,忙向机器人发送指示,拉上了深灰色的窗帘,这才感到些许的心安。




二点的钟敲响,宣告着星期六的下午仅剩了四个小时。同时机器开始运转,屋里瞬时溢满了美式咖啡的香气,是桌子上的白瓷杯里是简亓的美式咖啡。




他罕见地没有去伸手拿走这杯咖啡,而是又泡了一壶白茶。是天山白牡丹。没有银针那般珍贵,却有独一份的温柔。一卷浅咖色的茶席铺开,似乎与世界的紫色粉色蓝绿色的幻光有些格格不入,但这是简亓这么多年固守的温柔啊。倒水,合盖,翻腕,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前面固执地摆了两个茶杯,为了完成关公巡城韩信点兵。




茶汤莹莹,简亓又一次出人意料地没有碰。




如果不是这种让人无法评价的家世,还有让人无从下手的病症。他现在应该像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一样,也是家里人疼爱的宝贝,捧在手心的明珠。在晨光里被母亲温柔地抚摸起床,而不是冰冷的机器的铃声。然后和朋友一起在篮球场上大汗淋漓,在去结伴寻找更高科技的炫酷球鞋,他想。




可是这都不是他呀,都是普通的但是让他不敢妄想的生活。




他突然觉得异常烦躁,白茶也安抚不了他的情绪。简亓动手就想摔碎父亲好不容易花了天价买来的明成化鸡缸杯。到临头手上的动作转了个弯。“啪”紫砂杯的碎裂。中间没有一丝停顿,科学家的手拿起了碎片,向自己胳膊上划去。




力道其实并不大,只是浅浅破了一层皮,但还是钻心的疼。




简亓的心也随之骤地疼了一下,像一根针残酷地没有温度地扎在了那个温软鲜红的事物上。




他注意到颈上的项链闪出了微弱的光,像是在发送某种信号,物理高材生也没在意,以为是什么平常的光折射或是反射。只是静静地静静地看着天花板,有一滴泪滴落下来。




简亓感觉有什么遗失已久的东西在他的胸腔里流过。




他重新拉开了窗帘,突然的阳光刺痛了他的眼睛。天上地下各种奇异形状的交通工具,载着欢声笑语的一家,热恋中的男女,着急归家的孩子。没有一个和简亓有着丝毫的关系。但是他好像有些释怀了,准备挥挥手告别那些过往。




另一边,程以清手上戴着的 Night Star也闪了闪,但光辉似乎是比刚才黯淡了些,他把它从手上拿下来,稍稍一压,雪白的墙壁上各种颜色迅速汇聚,生成了一份极其详细的分析表,他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太过异常的地方,才松了一口气,把镯子重新带回他柔白的手腕上。




少年还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未来,抛开那片清冷的只有星辉的目的地,他还没错过那班去往斑斓星界的列车。




06.


简亓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情况的严重,怪不得是连心理学博士都难以解决的问题。这东西简直是抑郁症加上社交恐惧症的合体,白白浪费了他这一个这么诗意的名字。




程以清有一个星期没有出现了,他也就乐的自在不去管这位小祖宗。毕竟他们现在还有商业上的合作关系,就算关系比较好也要保持适当的距离,免得被有心之人说闲话。




以简亓现在的病情并不能想到这些人们心中的想法,这些都是程以清在视频里掰着手指头一条一条数给他听的。




人们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能显现出心中的美丽善良邪恶丑陋的想法。似清泉透彻,抑或是似水沟浊臭。简亓便仿若一个再没有力气推开窗子的孩子,一团天真,却又让人摸不透看不清。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与人交流并试着辨识他们的种种语气以及感情,但是那对于他来说已经太过困难。他泄气地回到实验室里,手中摆弄着那些他脑子中唯一清明的物理仪器,拿起笔来进一步计算,似乎在完成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相加,再相乘,然后是微粒3倍的膨胀,没有分裂。好像天生就是为科学而生,简亓沉浸在这个世界里,这是个简单明了的,接纳他的世界。




手中的铅笔一直不停歇地走着,一会儿,他也有几分乏了。突然有些想念程以清带他去吃的重庆小馆儿,那是在美国满街的汉堡炸鸡里难得一见的。心里想着,他把菜谱传送给家中的机器人,让他们去操作复制。他有些哀怨地看了一眼小七。




小七的屏幕暗了暗,释放出了一点白茶味,好像在讨好他。小七是不懂的这些的,只是程序的设定让他对主人的情绪做出的规定反应,是一排排乱码塑造的虚假感情。




街上的枫树在风儿的轻笑里微微摇动着,却不像在诉说着什么。简亓在树荫下向家中缓缓漫步。回到家中,饭菜已经意料之中的摆在桌上,却没有那种味道。伸手按下手表,给程以清发送信息,怯怯的语气:“以清,我还想去吃重庆菜。”




他现在已经害怕和其他人交流,除了这个适时出现的程以清。这个会细心地帮他处理好一切人际关系的程以清。




程以清很快回了信,不像是比他小两岁的样子,倒是个哥哥模样:“好啊阿亓,我让司机去接你,我们里面见哦。”又想了想,补充道,“还是我和他一起去吧!”




简亓笑了,多少年没见的笑,俏皮地露开一颗小虎牙,醉人的酒窝里溢出酒。




小馆子是丁婶儿一手经营的,红红火火的布景是重庆百年前的气息,那时候还没有这么多高科技的产品。一桌子的饭菜,没有一道不饱含着浓郁的乡情。




程以清示意简亓:“阿亓,想吃什么。”简亓又恢复了他那小木偶般的模样,不说话,手下却暗暗捏紧了小机器人,一种清凉的感觉充斥了全身,才没有让耳根通红。




程以清毕竟是名门出身,家教良好,不好意思让熟识的婶子等着,几下点好了饭菜,抬头一笑:“谢谢。”




简亓在对面看着,卷发的中年妇女脸上满是和蔼,不由自主地跟着程以清:“谢谢,嬢嬢。”




这一声说的程以清都有些惊讶,简亓什么时候学会的重庆话,呆了片刻才注意到重点,看来让简亓彻底恢复的根源还在多寻些带人情味的东西。




丁婶儿的手艺了得。一桌菜红红绿绿,色彩分明。辣的郑州小少年留下了汗滴,水汽氤氲,蒙住了晶亮的双眼。却又被辣油染红了唇。这种回忆,是星河孤独症所无法忘却的。




在这一片雾气中前行,未来神秘感情智能的共同体,就是你。



07.


程以清去了简亓的实验室。不知道是星河的布景冷清还是空调太冷的温度,他把身上的外衣又裹紧了些。




“阿亓,你怎么会有这种星际幻象仪?”不是还没上市吗?”就算冷得直打颤儿,程以清手上还是闲不住,东翻西翻。




“清儿,这种哄小孩子的东西研发需要的时间不足七十二小时。”简亓最近的情况有些好转,慢慢愿意说上些话。




程以清最近没收了他的所有发令机器人,使他只能和自己交流,总算是有些成效,尤其是与他的相处而言。




不过虽然没了发令机器人,简亓不离身的超智能机器人小七还是个麻烦事。




程以清旋开幻象仪,屋顶上的星空随着强光的射出慢慢黯淡下来,取代而之的是一片七彩的星座图。男孩笑了:“简亓,你是真的很喜欢星星。”




简亓轻轻嗯了声,手上还是没停下来,星光给他的手染上了一丝柔和,不再那么苍白。他指尖轻轻一点,像是下了极大决心似的,一个光屏在两人面前呈现。




穿着白大褂的少年手心里沁出了汗,眼睛里的神色十分复杂。胆怯,紧张,惧怕,还有期待。




光屏上放映的视频是简亓的爸爸妈妈。 




简父是个成熟稳重的人,头发打理得十分整齐,简亓的严谨细致便像极了他。一件熨烫的刚好的白衬衫上别了一个胸针:Federico。是简父简耀的英文名,在灯光下一闪一闪。这位平易近人的科学家金制的胸针却有拒人千里的冷漠。




简母长得很好看,令人惊叹的气质完美的诠释了什么是聪慧,张扬,温柔的融合。本应是位人见心动的美妇,程以清却在看到她的一刹那僵了一下。好像藏了世界的眼睛,和他的如出一辙。




简亓的视频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只不过是父母出事之前和简亓打的最后一次视频通话,那时的简亓还是风靡校园的阳光少年,不似如今寡言。视频里的简父简母与其他时候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说的话有些难懂。




“小亓,这个世界是复杂的。我们不能把他定义成恶,却也不能把他定义成善。但既然我们已经以这种方式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了,那便要适应他的既定规则。这是自然选择的条件,同时也是被人看破却从来不说破的道理,适者生存。只有你比别人更强,才能绝对的压制他们。不仅仅是在科研上,还有许多是拿不上台面的肮脏的东西,他们都是这个世界的组成。我们无法逃避,只能应对。”




“但在你为了这些无趣且无用的既定规则舍弃了太多时,别忘了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他是是最坚硬的,也是最柔软的。或许他就是挡在一把可以击穿你的利刃前的盾,也或许这会是让你为之放弃一切却毫无怨言的东西。不管怎样,他都是最美好的。也只有他在你陷入不可逆转的困境时救你一命。”




视频不过一分钟上下,包含的东西却废了简亓几年也没有读完。道理有些残酷,说的很隐晦,但是无一是假。




在简亓第一次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父母正登上JQ3701次航班——那酿成悲剧的根源。简亓对此一无所知,也对突然传来的视频不明所以。




几小时后听闻父母出事,再没勇气点开它。第二次是简亓做的实验屡次失败的时候,他想寻找父母所说的救星,是一种元素吧?但最终还是没有找到。




这次是第三次,简亓第三次点开这个视频是与程以清一起的。他仍然没有读懂那种神秘的物质。但是程以清好像懂了,眼角滑落了一滴水珠儿。简亓本以为那是汗,想抬手为他擦去,有忽然想起来刚刚面前这个人还被实验室的温度冻到发抖。伸出一半的手僵在了空中。




究竟是什么?是泪吗?程以清为什么会对着自己的父母流泪。




他还是摇了摇头,调高了实验室的温度,无瑕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心跳加速,无数画面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简亓只觉得心口有些痛。父母教的两条,他好像懂了半条。适者生存,只有你足够强大,才会迎来更多迎合,但与之伴随的是讽刺与挖苦。




他又想起来好像在哪里看过一句话:“夜空越黑,星星越亮。”现在想来应该改改,明明是星星越亮,夜空越黑。




正沉思着,有些尖锐的提示音打断了他们。简亓吓了一跳,转身寻找声音来源。程以清显得有些慌张,从刚刚的失神中缓过来,又用袖子把手腕上的镯子遮紧了些。走到简亓面前,脚步有些乱。还没等简亓回过神,一把抓住他的手袖子,打开实验室的门,回到了外面的休息室。




休息室里没有实验室的冰冷生硬,不知道是被谁换上的暖黄色的灯光。程以清拉着简亓坐到了地毯上,神情有些疲惫的不自然:“阿亓,刚刚在想什么?”




面对这个有着微卷栗发的少年,简亓没有隐瞒。开口却有些磕磕绊绊:“清儿,你说,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不够强大的我们是不是真的会被吞噬。”




程以清显然没有想到简亓这样的回答,低下头默了,挂在嘴边的笑有些勉强。他没有回答。只是起身翻了简亓的抽屉,“怎么只有美式咖啡的胶囊?改天我去买些奶茶。”




连小七都看出来了,话题转换得真的很生硬。




这个世界本就是一个谜团,我们不断尝试着却无法办到的事,就是逾越与社会一同存在的既定规则。




08.


简亓的情况已经好转了不少,开始想些世界上最冗长的事情。他不太懂,为什么程以清偏偏找上了自己?为什么程老爷会放任他的宝贝二儿子找上自己?




他把这些问题一笔一画写入了日记本,他现在自己清楚,星河孤独症最是让人琢磨不透,保不准自己哪天就成了只会计算的机器人。




所以他要趁着他清醒的时候,把自己所能捕捉的到的人情全部记在纸上心里。




程以清带着简亓去了海边,不是那种写着 United States West Coast 再加上一大串地名的满是穿着花衬衫花裤子的人的喧闹的海滩。




这里只有寥寥几个人,海水蓝得过分,阳光打在被浸湿的礁石上不大柔和。路旁立了一块木牌:Belongs to Cheng - Region of Rivers and Lakes




程家的私人海域。




英文的名字很长,翻译成中文不过短短两个字:水乡。就是那个故乡的江南水乡,曾经有柔情的青砖黛瓦,轻轻软语的水乡。也是被政府下令重建成智能科技核心区的水乡。一个被智能所毁的水乡。




其实一个私人海滩取这个名字着实奇怪。简亓却没想那么多,只是在心中描绘出了一个人的影子。




好巧不巧,简亓的母亲便是水乡之人。




软白的细沙轻挠着两个少年的脚心。相继而来的浪温柔了他们的眼睛。




程以清说:“你试试对着大海说话,小时候,爸爸妈妈的眼里只有程以鑫,就是…我哥哥。”天下皆知的事情,程以鑫是程以清的哥哥,对着简亓说的他神色却不大自然。




“我小时候其实是极其渴望得到关注的,所以才会有对我小时候桀骜不羁的评价。现在想来,也是可笑。不过当时每逢我在爸妈那里碰壁,我便经常一个人到这个海滩上来,和大海说出我不敢对别人说的。我现在能有如此的地位,想来或许是海神暗中助了我一把吧。”



他的语调是轻快的,好像真的已经不被这些琐事所影响。




在外人眼中,程以清的定位无疑是受宠爱的弟弟,小儿子。但那不是程以清,当你看到他站在山顶上的潇洒自如,忽略的尽是他向上路上的坎坷。




肆意的程以清原来也是这么辛苦的呀。简亓忽然对自己生出了几分不屑。




他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在他第一次走进父亲的实验室时,一根线路忽然烧坏,父亲正巧接了个电话,留下尚不满十岁的小男生,站在屋子里不知所措。




其实并不是什么重要的线路,也不是什么重要的电话。简耀还是留给了儿子一个背影。走之前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有什么是男子汉做不成的呢?”




一个疑问句。




小简亓最终接回了线路,简耀在监控室里看到了一切,稳步走进实验室,张开宽厚的臂膀抱住了小孩。




“没有什么是男子汉做不成的。”




一个肯定判断句,成熟的男声掷地有声。




他回过神来,迈开双腿向海边奔去。程以清还以为他又要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忙拉住了他的手腕,没想到那人没有挣脱,反倒笑了,微微眯起的眼里溢出了星辰,向外翘露的虎牙扬起了海波。



多么难得的笑容,还有久违的星辰大海。




夜里的海风不冷,反而有些微微的暖意。程以清和简亓从屋子里踱出来,程以清伸手一指,脸上满是惊喜:“阿亓,看流星。”




晚上有流星雨。一道道光芒自天空中划过。程以清拿手指一比,不知多长的距离被缩成了一厘米。一颗流星升起,璀璨,黯淡,陨落,不过短短一厘米。




简亓看到了,有些小小的郁闷,他问:“我或许连那些星星都不如吧,不过一瞬的光华都无法拥有,是吗清儿?比134340还悲哀”




程以清正色,仿佛片刻间便长了简亓;“阿亓,知道吗?你不是任何小行星。也不会被任何人除名,你将会站在宇宙的中心!”




那人偏了偏头,科学家语气的公事公办:“好的。”




“134340号小行星是冥王星,而你是最耀眼的那颗帝王星。




09.


天空上还挂着昨日的月,近乎完美的圆,银灰色的影子边上有一圈天圣降临般的光晕。




今天是八月十五,是中国的八月十五,中秋节。




美国人没有时间多到阖家团圆去过一个中国的传统节日,顶多有一两个商家写写Mid-Autumn Festival做营销。




但今天不只是中秋节,还是简亓的生日,十九岁生日。




程以清约了简亓来商场,起初简亓还有些犹豫着去不去,后来还是禁不住程二少的软磨硬泡,答应了下来。




卖衣服的专柜里已经没有售货员这一说了,除了大楼上深红色的SHOPPING MALL和以前相差无几以外,好像一切都变了。飘着醇醇香气的咖啡再不出自人手,带着清爽雨露的薄荷不再被人争抢清晨的第一片。




程以清自小虽然不受重视,但至少生活上还是锦衣玉食供着的。在这个那个选购屏上逛来逛去,各种颜色的光影在他身上换来换去,手上的手表不停地发来扣费提醒。




简亓在这边不过选一件白衬衫的功夫,那边程少爷两只手便不够用了。简亓暗暗腹诽了一下少爷的奢侈,就听那少年远远的大嗓门儿:“阿亓?怎么老是穿白衬衫?”




没等简亓回过神,他就从自己的袋子里面拿出一件帽衫就想往简亓身上套。简亓本能地一躲,不料撞到了后面正在讨论是蓝色牛仔裤还是黑色牛仔裤的美国胖妞。




程以清见了,习惯性地想替简亓道歉,听到简亓先道了一声:“sorry.” 标准的美式发音。




胖妞本想发作,见这人清淡的语气,白月光般的笑颜,好像一时间忘了刚刚的事,嘟着大红嘴唇就想往简亓身边蹭加个联系方式,抬头却看帅气哥哥已经没了踪影。




一片隔间后面,程以清替简亓擦去了因为紧张而泌出的汗粒儿,刚刚还是姑娘心中白月光的简亓笑的一脸欢欣,“我做到了啊,以清。”




两人买完东西,七拐八拐地来到了顶楼的茶馆。美国人并不喜欢喝茶,这茶馆是嗜茶如命的程老爷投资建下的,带着平时商圈里不管贵贱的人有空了也来坐坐,说不定哪天碰上程老爷还能混个脸熟。




茶馆的门是黄梨花木的,这块木头据说是上次程老爷回乡时在古家具市场上看中的,废掉不少力气才运到这里。




正要进去,程以清冷不防被人撞了一下,是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想来又是他们圈子里的,程以清嘴巴撇了下。这人自然是认识程以清的,一看自己撞了程二少,连忙连声道歉。看到程以清身边的简亓,想着是二少爷的同学,也点了点头。




程以清今天心情好,挥挥手让他走了,并没有注意到那人的同伴看的简亓的怪异表情,想说话却只张了张嘴的样子。




程以清没有买蛋糕,提前留好的房间里有一块插着蜡烛的月饼,简亓看了哭笑不得:“早知道便不生在中秋节,连生日蛋糕都变了月饼。”其实还他是个口是心非的人啊,不知道是谁前几天怀着小心思发信息说腻腻的蛋糕还不如中国的月饼。




但程以清哪是好欺负的主,当下便挑了挑眉:“谁说要给你过生日,明明只是一个中秋节的月饼。”简亓语塞,睁眼瞪了瞪少年。少年笑:“那只权当是中秋节送你的礼物月饼。”




简亓端坐茶案前铺开茶席,沏了一壶龙井。虽不是他偏爱的白茶,也别有一番韵味。




程以清抓起来杯子就要喝。简亓看了看,慢悠悠的语调当了回自己最痛恨的骗子:知不知道龙井第一杯喝了会生病?少年已经喝完那杯龙井,翻了个白眼,谁信啊?但是眼睛里还有一点担心。骗子笑出了声,明明还是一个会被吓到的小孩子。




眼看壶里的水就要烧没,简亓说:“我上外面接些水。”




少年应了声;“就在转角第一个房间,输进去密码89757。”




简亓领着壶向外走去,听到了隔壁房间有人在说程以清,便停下来脚步。说话的人是刚刚那两个中年人,还有一个没听到过的年轻人的声音。




“以清二少爷虽成就斐然,但只要您还在一天,他这继承人的身份可还是得不到一天。大少爷且放宽心,刚刚我和老夏在门口会了会他,不过一个小子,定是迎合迎合就能打探到消息。”




简亓心中了然,是大少爷程以鑫。又在心中嗤笑一声,程以清哪有那么好骗。本准备在听两句回去和程以清当饭后闲谈。就听到了他的名字。




“我们在门口的时候看见二少爷身旁还有个人。”




“什么人?”




“好像是简家的简亓,父母去世后倒是还在科研界混得风生水起。”




“简亓?”紧接着的是一声冷笑。




“这人的爸妈不过是对靠下贱的事儿造钱的,自己还能有多大能耐?瞧那对小夫妻,就算借着脏钱搞出了几个小成果,最后还不是要被别人掌控生死?对了,我这善良弟弟程以清,也是最近才知道吧,他和他勉强还算得上,有旧。”




简亓站在门外呆滞了,没注意到出来寻他的程以清也听到了这番话。




其实程家的家教不差,只是程以鑫的性格一直被看作是温柔优寡,在一种设定里被压抑得久了,转到大众背后自然也就换了样子。




他看向程以清。“你为什么?”他低语,小七放出的白茶信息素充斥了整个茶馆,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安抚。




程以清第一反应就是抓住他的手腕,把他带回了房间。房间里的简亓却一把甩开他的手,苦笑:“你们究竟做了什么?”




程以清垂下了手,解释的有些苍白无力:“那些…都是程以鑫母亲做的,我也是真的才知情。”简亓的泪珠断了线,一抽一抽再也说不出话,推开门就奔出了房间,丝毫不顾程以清在背后的大喊。




程以鑫的母亲,不也是你的母亲?




他跑到街上,手中是在房间时程以清慌乱之中塞给他的生日月饼。19岁的男孩好像没有那么狂躁了,他的瞳孔开始涣散。




他轻轻笑了,这么多理不清的事,如何叫人气愤啊。




想着就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月饼,甜豆沙馅儿的,真苦。




原来自己一直依靠的人,也不过这般啊。难道这个世上,当真没了他心念的那年今日?还记得阳光下程以清眼睛湿漉漉的,像极了清晨浆果上的露珠儿。叫他消了睚眦,不再踟蹰。




可又有谁说过在二二四零年烟云里凝视你眼睛,便能破我三世伶仃。




他挣扎着开始发光,被一束亮的过分的射线无情磨灭,又一次泯然在星河中不见。




10.


当一个人最无助的时候,第一时间去的便是他最熟悉也最眷恋的地方。




简亓混混沌沌,不知道怎么回到的实验室。他想起程以鑫刚刚的话,身上一阵惧意,自己的父母究竟告诉了自己什么,或是隐藏了什么。




还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真相?




他尝试着理清前因后果,发现那些东西就像解不开的线一样,不止于此,他们继续缠绕,没有个重点似的。




他转身到那个缤纷的屋子里。不等小七跟过来,自己上了锁。本是五色的溶液都灰白,这里还有什么盼头?




还不是一颗被遗弃的134340号小行星。




房间里的温控系统感应到了简亓的进入,升高了些温度。简亓趁着还有一丝比较清明的神智,拿出了日记本。不是任何虚幻的电子的日记本,实实在在的纸。日记本上没有一个字。




简亓握住笔。





2240年阴历八月十五中秋节

我是简亓,今天是我的十九岁生日。我又一次发病了。“星河孤独症”,别人这么叫它。或许我再不会清醒过来。不过,若是幸运的简亓再醒来,一定别忘了这三件事。

第一:别再被那些智能所害

第二:要知道爸爸妈妈为什么而死去。

第三:问问程以清,他到底和我有何旧情。




就此结束。




后面的字迹越来越杂乱,当最后一个墨黑色的字被房间里的男孩支撑着写完,他嘴角仅剩的一丝笑意也淡了。只剩下一双眼睛还存着些许的生气。




“啪”




Night Star 从颈上滑落,掉在地上,摔出了一道裂纹,却映衬的星辰愈发明亮。简亓捡起来:“这是… Night Star,程以清说要拿他保护我,为什么?”为什么要保护他,他只需要按照轨道运行罢了。




价值不菲的吊坠被扔到桌角,发出了脆生生的回响。没穿白大褂的少年漂亮的眼睛再也没看它一眼。只不过是片星空罢了,我为什么要去享用这片星空。




程以清是小小年纪就在商场成就斐然没错,可终究还是“小小年纪”罢了,碰到这种事也慌了神,竟没想到去追。只是站在街边上愣神。




这时候的美国城市是忙碌的,车流人流不息。交通信号灯不停变换着颜色,红,绿。要向左还是向右,向前抑或向后。恰似黑暗与光明,邪恶与圣洁在顷刻交换。程以清第一次感到如此迷茫彷惶。




手腕上的镯子的光忽然强烈起来,即使是在白天也看的清清楚楚,又在霎时间消失,再也发不出星辰的光芒。




其实 Carver 没有说,镯子并不与吊坠共用同一称谓,他自己为其取了名:Night Sky。夜空,在夜星背后深沉的夜空。夜空与夜星互相映衬,不然哪能有如此这般星雨。可虽说他是 Night Star 的控制中枢,但是夜空即使星星背后的依靠,星星的光芒已经支离破碎,夜空存在的必要又是什么?




没有必要了。




两者之间本是用信号连接,但是若是心灰意冷,连接的信号又如何能感应到呢?




Carver 是在暗示什么?就此打住,去寻找另一片宇宙,离开这段往事?程以清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些什么。




简亓累了,在实验室的隔间里睡去了。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有银河,有星空,还有弟弟。软软的简宁有深栗色的瞳仁,同他一样细白修长的手,小狐狸般笑容灿烂,却好像程以清。




又不是失忆了,简亓还记得过去的一切,可在他的潜意识里已经默认了他存在于世上的目标就是进行实验直到生命被终结。




他此刻却有些烦,程以清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转眼间,星云不见了,弟弟也不见了,只有一眼望不尽的智能仪器,他惊恐。尖锐的叫声撕破了天际。一抹血光划过,简亓忽的被惊醒,对他来说,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可信赖的人了,他把门又拉紧了些。




他再一次握住笔,只是这次面前没有还挂着一颗小星球的深蓝色日记本。米白色的护眼纸上算式排列的不大整齐。依赖于高科技是没错,可简亓却在推算时保留着自己书写的习惯。或许这就是他在世界上最后一点遗留下来的感情。




星河孤独症并不是没有突破口,有些被潜移默化进来的感情是无法被湮灭的,不过没有人探寻的到他的唤醒之法罢了。




“这么多麻烦的公式是为了什么?”程以清曾经托着腮抱怨,又笑的天真,“我的物理测验从没及格过。”




“生活。”当时简亓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忽略了第二句话里的委屈,那少年物理从没及过格,怎么会喜欢日日陪你来实验室。




身边的小七感应到了他已经不是之前的简亓了,源源不断的信息素飘来,没有一点能唤醒简亓。




程以清还在街边犹豫,一辆豪车驶了过来。里面传来程父的声音:“以清,上车。”程以清照做了。




另一头的简亓还在星河荡漾间,手中动作更加温柔,眸子不复那时光彩。




苍茫宇宙中,有一片小小星河,不曾亲近与任何事物,被遗忘了似的,惘然的孤立无援,天地不灵不应。是简亓一样的遗世星河。


 


11.


程父带着程以清回到了大宅,天气不比那天的阴沉,程以清却还是有些惶惶的。




“以清,坐吧。”父子二人来到了书房。




程以清虽然还有些不知所以,但已经隐约猜到了父亲找他的原因是因为简亓。简亓,他现在没有心情去想那么多了。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程父开口了:“以清啊,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虽说你与他有那么些关系,但你终归是程家的儿子,简亓这孩子也是我们亏欠了他,改日我再找别人去看看他吧,不能让他继续这样下去了。”




看来爸爸都已经知道了,程以清想。




但是程父接下来说的话却让程以清人生头一次感觉到这样的讶异与伤感:“以鑫最近不知道在干些什么,你要提防些,不过这是你们两个的斗争,我不插手。”商人独有的冷酷在他身上淋漓尽致




程父是真的什么都知道。程以清低着头没说话。




程父看着儿子的样子,笑笑:“若是你实在离不开简家那孩子了,或许我知道些什么。星河孤独症是由什么而起,由什么而发?不就是我们如今的时代趋势智能科技吗?要治,就根治。”




一个好好慈父的模样。




程以清有些失神地走出了大宅,抬头望天,天上没有星星,只有太阳的光闪的耀眼。




没由来的,他竟为这毫无感情的光泛出了泪花,站着好久没动。半晌,他才想起来一定要去简亓那里看一趟。简亓在前段时间给了他实验室的钥匙,所以他一路毫无阻碍的进入了简亓的实验室房间。




简亓本在地上发呆,见他进来了,并没有做出程以清准备好迎接的过激行为,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嘴里似是花了许多力气才讲出了三个字:“为什么?”眼睛没有直视程以清的所在。




程以清见他的这幅模样,心中已经了然,简亓的星河孤独症又复发了,也松了一口气。星河孤独症状态的简亓比正常状态的简亓好解释地多。




程以清说:“你听我讲。”他也在地上坐下来,搂住了简亓的肩,简亓清俊的眉目里虽然有些冷意和惧意,但是并没有抗拒,这个怀抱里,有他失去过的东西。




说来也有趣,虽然简亓大了程以清两岁,但这么大的少年身高已经基本定型,再加上程以清经常一得了空就往篮球馆跑,两人的身高并没有什么区别。而简亓白白净净的书生模样靠在他的怀里反而格外的和谐。




平时总是嘻嘻哈哈的孩子模样,没见过程以清在生意场上的模样,这时候才注意到他的声音也可以这般沉稳。不久之前,程以清也是用这种声音把简亓引出了迷境。




“当年你父母的死亡确实不是一个意外,我那所谓的母亲,就是名义上我父亲的妻子操控了这一切。她买通了航空公司的高层,把驾驶员换成了程家的地下组织培养的死士,因为以现在飞机的发展状况,毁坏或者坠机都很令人不可置信并且容易留下痕迹,所以她让驾驶员在跨越太平洋的一个小时内利用干扰设备切断了信号,使飞机中枢不受控制,在大洋上环旋把油耗尽后直直坠入。”




程以清说着泪就下来了,好像是他自己的父母。又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一样,继续娓娓道来。




“其实你的父母手中可以说是掌握着程家一个把柄吧,关于我的一件不可告人的事情,他们在危难时刻完全可以鱼死网破,玉石俱焚地将其告之于众。彼时他们正有一个新研究,关于内容你应该也知道,就是一个气候的整体转控系统。但是因为一些原因,程家的子祺集团并没有签下这个成果。所以他们另外与Cooper家的Q7集团进行了合作,程夫人认为你母亲背叛了他们,想要将真相公布,于是才决定了杀人灭口。并且以你为要挟的条件。索性她还有些良心,你的这些年才没有收到波及。”




简亓的眼里有些光在闪,又瞬时恢复了那面无表情的模样。




光是世界上最让人向往的东西,因为那是通往最美世界的钥匙。




12.


2236年的中国已经一跃而起成为发达国家,北京作为政治经济中心,实力也不容小觑。




北京的近郊,有一棵梨花树。树下有个少年,唤名galaxy,眉清好似繁星与银

河,一片未曾被污染过的净土。




  “星星,出去打球吗?”朱大胖在门口嚷嚷。




树下的少年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膝间的大学物理预习课程,冲大胖笑了笑。大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少年身边坐下:“我说你小子,这一笑又该有多少女孩子拜倒在你的实验室前。亏你是个男的,否则我也想要追你哟。”




小星星捶了大胖一下,眼睛斜了斜:“小心我把你挂到梨花树上。”




大胖耸耸肩,翻了个白眼,转身准备走开,不忘留一句:“等哪天你真的学到书里去了。”




学到书里去?小少年感觉有些可笑。自己正浏览着的物理课程也不过是几所知名大学的一项研究成果的推导,没什么好说的。所有需要背诵的内容和理论知识早在十二岁孩子们确定未来方向的时候就用芯片植入了,哪里用得着一字一字啃书本。再说又有谁能体会到当初他心所倾?




科学,全都是科学。想来现在人类能做的事已经不多了,还有什么…星星的思绪越飘越远,全然找不到边际。




屋里面走出来一个美妇,米白色的轻纱裙还有橘粉色的唇,声音轻轻,岁月静好:“星星,爸爸和妈妈要出差去美国,你自己在家啊,要知道照顾好自己。”




星星撇撇嘴:“放心放心,我堂堂十五岁中华少年郎,哪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只是一向寡言的父亲也走出来了,语气却有些故作轻松:“星星,你要知道,有一天你也要离开我们,去更远的银河了,所以要每时每刻都准备好。”




少年觉得他们有些不对劲,但也没在意,只在嘴上答应的快。




爸爸和妈妈手挽着手,走出了院门,星星低下头继续看材料,没看到妈妈脸上一闪一闪的泪光。




爸爸妈妈和星星打了一个视频通话,说的净是些他不懂的语言,小少年皱了皱好看的眉,棕色瞳仁四处转。




几小时后,星星接到消息,爸爸妈妈所乘坐的航班信号被切断,在太平洋上机毁人亡。




星星愣住了,生生的憋着没让眼泪流下来。




他突然想起来小时候听过的童话故事:一颗调皮的星星有很爱很爱他的爸爸,还有很爱很爱很爱他的妈妈,爸爸妈妈告诉他,银河里太过冷清,别去肆意地冒险闯荡。可星星是颗爱冒险的星星,偷偷溜出家门,一不小心就找不到家,也找不到爱他的爸妈。




星星真的再也找不到爱他的爸妈。




星星也不再与人说话。




他不会担心什么,任何事情都有机器人来完成,没有丝毫需要他操心的地方。于是他选择沉默。大胖听说了,带着一众伙伴来敲星星家的门,喊得着急:“星星呀星星,你别伤心,大不了我忍一忍,真正娶到我家为媳。”




星星在屋子里听的真切,却似古时候寒窗书生般两耳不闻窗外事,脸上没了当初温润高贵。还掺着些许天真的眉眼呆滞,他没办法变回以前的星星。




一个月后,他带着梨花瓣儿填满的枕头远渡重洋,打算与爸妈之前的助理联系下美国的情况。拨通了电话才发现再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话。




对面的人显然有些急了:“小星星怎么不说话?”




星星的脸颊上划过了一滴清澈的水珠儿,抽噎着挂断了电话。




银河里真的好冷呀,谁来接星星回家?




没有感情温暖的梨花也是冷的,一朵一朵打在那颗被遗弃的星星上,冰凉。




13.


程以清牵着面无表情的简亓去了很多地方。那种没有机器齿轮运转的地方。




有在荷兰阿姆斯特丹的郁金香花海,还有海南三亚西岛上飘着椰香的小渔村。简亓手里时刻没松过小七,低着头听程以清犯傻念床前明月光。




最终他们还是回到北京的近郊。梨花早已过了盛开的时节,白砖围起的土坑里只剩下深棕的的枝桠有些寂寥。




无人言之胜春朝。




那有种熟悉的味道,简亓木然地想。可熟悉的味道没有用,他要敢快回去面对还未解决的难题。他蹲下身,有些烦躁,潜意识却告诉他身边这个人充满危险,让他不敢去说一句话。




忽然,他看到树下刻着几个字;星星的树。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伸手摸向白衬衫上的胸针,明明不在计划之内,为什么还要去回忆?




胸针银闪闪的发光:Galaxy .  简亓的英文名像银河般闪耀。




那个梨花树下的星星,别人更愿意叫他一声小阿亓。




少年接着就和受了惊吓似的奔回屋中,反锁上门,任凭程以清在外面如何捶打,没有任何动作,没有任何应答,就像当年一样,噩梦样的当年。




太阳日出又日落,不停地换着橙黄的嫣红的纱衣,月牙弯弯,也在适时的时候接过班,周身萦绕晶晶的银色的屑儿。




简亓就这样在里面呆了两天一夜,在程以清终于决定不顾后果的破开门时,看到他已经昏迷过去,好像当年一般弱小无助,葱尖般指上沾了惨白的墙灰。




程以清的眉间有掩饰不去的疲倦,带着简亓住了几天院后与他一起回到了美国。他忽然感觉到未来的路没有那么明朗了,反蒙上一层乳白色的雾。




简亓一回到美国就又把自己锁到实验室里,程以清也没有再跨入这个门槛一步,只是悄悄与简亓见最后一次面。实验台前的白衣男孩背对着他,无言。程以清也没说话,微凉的手指划过简亓的脖颈,他感觉到那人有些颤抖,转头惊异,瞪圆眼,手中还在继续他的使命,木木的不像人。




他为他再一次挂上了修复好的 Night Star 。星河仍旧流转,少年不比往昔。




实验室的门猛然被关上,回声萦绕在房间里,好像没有停歇的意思。




好像心惊胆战往冰天雪地里泼了一盆水,本盼着他结成冰晶,哪怕毫无变化也足矣。可他却像四周散去,向最不可能的地方化成了蒸汽,无从找寻。如此如此不循常理。




这就是程以清现在的感受,偏偏那人并非常人,他彷徨着不知道怎么说破那玄妙而不可见人的关系。




简亓眼睛紧紧盯着桌面上的实验,勾画着什么不太规则的东西,手腕上的手环适时地给他输入营养液,让他不至于饿得发昏。旁边的桌子上有一沓已经完成的实验的资料,标题上白纸黑字:关于电子信号探测仪的链接。




程以清走在街上,手上除了 Night Sky 再没有任何其他留恋。他不是从此离开简亓,谁都清楚那不是程以清的性格。只是两颗同样闪耀的星球,那习惯了在他身边黯淡着默默守护着简亓的他,偶尔也要歇歇了。




谁不喜欢发光呢?




短短两周的时间,程以清将生活的中心重新放到工作和学习上,雷厉风行的又为程家拿下了两块黄金地带的土地,在日后盈利巨大。




那边简亓第一次在研究上遇到了这么大的瓶颈,在实验室里夜以继日。上次程以清在带他回到美国后也拿到了英国 Oswald 博士新研究的药剂,更改大脑中的某些结构,虽然只够改变其后期的封闭过程,不过还是震惊了世界的医药和心理学界。




两颗星球看似在不相交的轨道上运行着,平行平面的两条平行线一样,但是谁知道呢?




未来的一切都是未知的,总会推翻平行线不相交。




14.


本来像一管兴奋剂一样注入你体内,又在猝不及防的时候拔出,让我们活得都像一个冷冰冰的公式。




所有事情都是这样猝不及防的发生的。




这是第三周,程以清从公司走出来,在心里默默地想。再回来之前他将钥匙交给了别人,让他们在实验室里装了一个摄像头。虽然他心里有些窥探别人秘密的心虚,但每天能看到简亓还好好的,他才能安心。




毕竟这一切的开端都是因为他。




要是自己从未来过这个世界就好了,他有些气恼。




他漫无边际地走着,走到了一个小巷子里。这是如今的城市少有的地方,听爸爸说,这里的地下好像是有什么战争遗留下来的东西,不敢轻易拆除,所以才一直保留下来。




原本灰色的墙上被人喷满了五彩的涂鸦,但是此时却像一张张不知道是涂了劣质口红还是沾了血的嘴嘲笑着他。忽然一阵被电击了的天旋地转,他就没了知觉。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光了。历史里从未消亡过的地下室散发着久不见天日而产生的潮湿味道。娇生惯养的程以清哪里受的了这般委屈,当即就抬起手腕,却发现光光的什么也没有。




抬头发现暗处站了一个人,光线完美的偏离刚好遮住了他的面庞。那人走来程以清面前,拿手抵住他的下巴,开口怪笑:“你是要找你的通讯手环呢?那就在旁边的地上。不过这里的信号早就被切断了,趁早断了逃跑这条心。如果是那个好看的小镯子,那你还是莫要废徒劳功了。”




程以清睁大眼睛看,发现角落上有点点蓝色的荧光,他仿佛听到了当时 Night Sky 碎裂的声音。他咬着嘴唇没说话,在脑子里搜素着会是谁,想起程父的话,心中明了。



程以清看着那人的身材,掂量掂量,准备挣脱逃跑。没想到那人看了一眼,嘴里吐出一句:




“come on.”




纷杂的脚步声从四面传来,黑的黄的白的人一拳一拳都挥到了程以清的身上,有些粘稠的液体顺着额角划下,不知是泪还是汗还是血。




男人挥了挥手,那些人都向四周散去。又吐出一句发音不大标准的英语,程以清心里只想着真痛,隐约听见好像是让老大和他聊聊吧。接着就感觉到刚刚拼死拼活握在手里的通讯手环被抢走。面前也迅速形成了一个光屏。




是他的“好哥哥”程以鑫。




光屏里的程以鑫脸上满是嘲讽,让人全然不敢相信这是平时温文尔雅的程家老大。




他挑了挑眉:“以清,痛吗?”虚伪的语气“是不是觉得自己要去世了呢?哥哥可是可舍不得你,要不要再陪陪哥哥?”




又顿了顿,“还有以清想见的人啊。”




程以清凭着惊人的判断力,感觉到不对,再看时光屏已经消散了。他的声音带上了他自己都无法抑制住的颤抖:“你们要把阿亓怎么样。”




“阿亓?叫的着这样亲切,一看就是个漂亮弟弟,回头小爷也玩玩啊。”




饶是以程以清的忍耐力也怒了,却没有力气抬手反击。




那男人朝地下啐了一口,附带着一句国骂。




一旁的人向他喊了什么,光屏又一次浮现出来,那上面的,分明是简亓。




简亓还在实验室里,突然面前的大屏被打开了,上面的人身上淌血,是程以清。’是被黑客入侵了吧’这是简亓的第一反应。看到程以清身体颤了一下’这人于我的实验又何干,随他去吧。’这是他想的第二件事。




程以清看着简亓的表情变化,也看到了他低下了头,他本来不希望简亓进来掺一脚,这样反倒放心了许多。




旁边的男人不怀好意地笑,朝那边喊 “小崽子,知道这是谁吗?”




程以清肉一紧,钻心的疼痛让他近乎要昏过去。




简亓见那人向他喊话,星河孤独症的本质让他想要逃开,又发现自己好像没处可逃,目光畏畏缩缩。




“知道你们家发家时的钱怎么来的吗?你那妈妈临死前是没告诉你吧,呵。小爷和你说,都是因为他。堂堂简夫人,竟然沦为给程家生孩子的工具,不过看来这机会她还求之不得呢,得亏程太太患了不孕症。怎么样,如何?你看小爷帮帮收拾了这个人呦,完事儿之后,程大少几套别墅,漂亮弟弟,要不要和哥哥一起住啊,随你挑。”




程以清就算还想说什么,也无力挽回这时的局面。




那人接着说,“告诉你吧,看看你做不更姓行不改名的弟弟简宁竟是你妈妈为了钱财和程老爷生的二少爷,荒唐吗?要不要来救救弟弟呢。”转向程以清“看看你的好哥哥似乎没有动静呢,也对,星河孤独症怎么会来救你呢?小弟弟。还有你引以为傲的几个智能合同,也都救不了你”




程以清没理他,用了巨大力气说一句:“好好活着,哥。”




接着昏了过去,幽黑的地下室里满是血腥味,少年浓而密的睫毛轻轻合上,好像盖住了星星。




光屏也消散了。




“泼醒他。”那人喊,“老大说过,给他一个小时,等待的生不如死。”




‘哗——’一盆冰水,程以清挣扎着睁开眼睛。




那边简亓有些被吓愣了,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开始思考实验以外的东西。颈上的Night Star仍旧闪烁着,Carver说过,若是你愿意为他挂上Night Star,怎会愿意让他看你夜空疮痍。




担心着星星被上了锁,突然地希望星星永远别解开锁,才不会有人去伤害他的光芒。




15.


简亓想到的是妈妈临终前的那番话。




险恶,拿不上台面,最宝贵的东西是些什么?




他又忆起了些什么。那是爸爸妈妈还在的时候,小阿亓也刚刚5岁,妈妈趴在他的耳边轻轻耳语:“小亓,别忘了我们爱你。”




爸爸妈妈深爱着他,妈妈也会深爱着弟弟。不然又怎么会专门的想让他在他生命中留下烙印。




那种宝贵的东西,是爱,是感情。




他忽然感到有些对不起妈妈,忘了这感情,不过幸好,他最终想起来了呀。




一种任何东西都调配不出来的元素。多少时分秒过后,他终于读懂了那些话。




简亓的眸子豁然晴朗了,没有胆怯,也没有木然,就是一双灵动的少年眼眸。




程以清是他的弟弟,他要接着妈妈继续去爱弟弟。




他根据着小时候对电脑的研究破开了坐标地址,又在纸上写下了几个角度。224度,1212度,向东向西是弟弟。




“别怕,哥哥来救你了。”简亓心里的声音异常坚定。




程以清被一次又一次泼醒。身体上的心里的剧痛让他实在难以忍受。




忽然地下室的门被推开,几道激光将那个男人击倒在地,接着来人一个完美的角度,错过了光的照射,闪身到暗处,霎时间屋内有些混乱,激光照起了尘土,与气流正面对抗,毫无畏惧坚定地横冲直撞。又几声过后,但凡在屋子里的人,除了那人和程以清,无人生还。




程以清本以为是程以鑫的新把戏,却听到了那个熟悉的清冷的声音,这时却异常缱绻,还带着若有若无的哽咽:“哥哥来了。”




是简亓来了,程以清终于支持不住倒在了他的怀里。




简亓看到怀里的弟弟,心里的味道有些复杂。怪不得他这般关心自己,怪不得他与妈妈的眼睛如出一辙,怪不得做这些的都是程以鑫的母亲。




幸好都是些外伤,简亓简单瞧了一下,满身是血污的程以清显得格外弱小,终于换到他来保护他了呀。他把一管药剂注射到他的手臂上,将他送去了医院。




男孩坐在沙发上,等待的有些焦急。一个中年医生快步走过来:“你就是程以清的家属吧,他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暂时昏迷,过一会就能清醒。”




简亓刚刚就对程以清进行了探测,所以并不大担心他的身体,只回应了第一句话:“他是我弟弟。”




程以清果真不久就醒来,看到了床边的简亓,脸上的表情有些诧异,好像想起了刚才的事,觉得有些不真实,于是又习惯性地去拉简亓的手,说;“阿亓,莫要信刚刚他们说的话,知道吗?”




简亓拨开他的手,轻轻搂住了他:“以清,这些不是需要你操心的事情,安心养伤吧。”




程以清是何许人也,立刻就明白了眼前的状况,心里虽然有些激动,但还是害怕简亓卷入。刚想说两句就碰上了简亓的目光:“程老爷虽然知道程以鑫会有行动,却也没料到这样恶劣,我与他说了这事,程以鑫已被送回国了。”




这回程以清不说话了,只是圆溜溜的眼睛弯了弯,有哥哥的感觉真的很好。                                       




你不再是在我遮掩下的遗世星河,我们一起闪耀在银河系。




16.


‘星星在银河里徘徊了好像几个世纪,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简亓带着程以清或是说简宁去芬兰看极光时这样形容自己。




弟弟笑了,能把四周冰雪全部融化的笑:“可是星星一直在银河里闪着光,身边还有另外一颗比他稍微帅气一点点的星星。”




简亓无奈,原来自己家的弟弟是这般的调皮。缩在兜里的手指动了一下,天空中的极光忽然的变了样子,漫天颜色拼成了一个字:JIAN。




简,简亓的简,简宁的简。




“其实电子的信号仪早就被我研究完成了,这才是那段时间我一直在做的实验。我小时候就有的一个构想,我想把我的名字,现在也是我们的,放在星界的最中心。”简亓的声音初听冷清,这时罕见的带了温柔的语气。




程以清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那我是不是在你的中心?”




简亓本想着演绎一场惊天的兄弟情,没想到几次被这小子煞了风景。不说话了,斜着眼看弟弟,小男生见势不妙,赶紧往后躲了躲,讨好的声音:“哥哥~”




简亓又按了一下手上的东西,“咔嚓”快门定格了极光和这对兄弟。




他不知道的是,程以清又如何依赖他,也是为什么当初闻到他的白茶信息素如此心安,令人惊诧的和简夫人有近乎一样的眉。




他想起了从家中翻出的父亲的旧乐谱,歌手记不大清了,但是歌词和曲调现在还在他的脑海里记忆犹新。




“一闪一闪亮晶晶 留下岁月的痕迹

  我的世界的中心  依然还是你

  一年一年又一年 飞逝仅在一转眼

  唯一永远不改变 是不停地改变.”




想着想着就一起来到了玻璃窗内的三角钢琴面前,简亓亲手将它弹给他听,他想告诉程以清什么呢?




他的他的世界的中心,都是彼此那颗闪亮的星星。




17.


人工智能,重要的是智能,更是人工。




智,指智慧。但只有感情充斥在其中的东西才能称之为智慧。




这世界的一切都需要有感情灌注。




切记勿忘。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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